旧时,长平县依山傍水,土地肥沃,民风淳朴,县中大户也是不少,却说其中一户李员外,家中有独女李秀,长的也是国色天香,自幼习得诗书礼仪,四书五经,在那校场也非花拳绣腿,可谓文武双全。本应在李员外眼中,这般女儿甚是完美,只可惜李秀完全没有女儿家的矜持,反倒喜爱在外与人谈文弄武,争强好胜,为此,二老也是伤破了脑筋,无可奈何。
且说新近县城来了新官,依照惯例,大户都会在酒楼摆上一桌,一来熟络感情,二来借机送些财礼。这天,李员外早早拉上李秀,备了银子去走那过场。席间,新县官赵长恭和李员外言谈甚欢,见得银两后,更是称兄道弟,好一番真情流露,却说这县官儿子赵康,见得李秀天仙一般的美貌,不禁为之怔怔。
翌日,赵康遣媒人前来说那好事,三番两语,说的两位老人也为之所动,与李秀商议,竟是十万个不愿意,原来早在数月前,李秀在诗会上结识书生张存一,两人一见钟情,加之志趣相投,交往中便私定终生,互赠信物。未向二老提及,却是顾虑那书生家中贫穷,又无父母兄妹,只待一朝夺取功名再来提亲。平日里老人溺爱李秀惯了,虽碍于新县官面子,也只好回了这门亲事。
赵康平时仗着老爹狐假虎威,此番被拒,想着那李秀的美貌,心里确有不甘,夜里,便指使仆人去结果张存一性命,说不定由此能够成就一番好事。哪料这恶仆一去不返,次日,才被人发现抛尸城外,赵康大怒,抓来张存一审问,说来也怪,还未上刑逼供,张存一便交待了自己失手杀人的事实,当下被打入大牢,只待老爹申报上级后,处以正法。
回头说这一夜,李秀白日里与张存一对那对子玩耍,有一个没有对上来,晚上在床上却是想到了一个好句,忍不住激动,摸黑去寻那张存一。翻入墙内,却见一黑影鬼祟伏在窗外,那人一惊,仗着自己有点功夫,冲将上来,谁知,没俩回合,被击退后撞在院墙的钉耙上,没了气息。待探明情况,俩人慌了神,认出这是赵康的仆人,思量报官无用,便将其丢出城外,但愿不会被发现,办完这些事情,天也快明,李秀匆匆回了闺房。
听闻存一被抓去大牢,承认了杀人之事,李秀料到那存一必定是为自己所想,不想让自己卷入其中遭那赵康迫害,一时间悲愤难当,只想拿了匕首到县衙拼命,但求和张存一同死一穴。两位老人听闻张存一被抓,登时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,急忙拦住李秀,说是早年无意救得省城大员一名,有信物一枚,如若去寻,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。
刻不容缓,李秀谢过父母,马不停蹄赶往省城,却是空跑一趟,那大员早已告老还乡,颐养天年去了。省城再无故人,如今官官相护,没有信任的人,又不敢轻易伸冤,只怕说将出去,反倒害的存一少死的更快。正值为难,听闻街头巷议似有巡抚要来,李秀使了些银两,打听到详情,仔细思量一番后,决定冒死拦车,搏上一次。
只道是有情人上天也眷顾,这还真让李秀赌对了,截下后,巡抚大怒,要治她拦驾之罪,李秀持刀对住自己脖颈,流泪哭诉,这一番下来,巡抚竟是有些感动,最后派了手下亲自处理此事。查明实情,把那赵康打入大牢,放了张存一,事后,还送上一份婚嫁贺礼,夸李秀忠义。
事已至此,李秀终是嫁给了心仪之人,大婚那夜,张存一自知家境贫寒,怕给不了她幸福,竟是有些消沉,李秀便道:“秀儿既是跟了夫君,就是夫君的人,此生你若吃糠,我绝不咽菜,纵使做了那乞儿,也是你牵着我,不离不弃,我不图大富大贵,只求夫君莫忘了秀儿的好才是。”
婚后,李秀并未从娘家拿取毫厘,而是终日忙于织布刺绣,辛苦赚些银两供张存一苦读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来年,张存一一举夺了功名,封官异地,李秀泪别二老,随夫远去,在长平县也是留了一段佳话。
一晃数年,两位老人日渐体弱,女儿虽说时常带孙子孙女看望,但人老时,却又分外念及孙子女,忍不住心中所想,便带上仆人前往,岂料一路盗匪不断,几次死里逃生才辗转来到张府。见了女儿,两位老人忍不住哭出声来,却是感念女儿回一次家不易,实有孝心,李秀听完,皱了皱眉头,并未说什么,只是带着二老在府中参观起来。
如今姑爷张存一已是省中大员,官居四品,看着阔气的宅院,二老也是心中唏嘘,如果当日阻了婚事,女儿又哪能如此享福。只是这张存一好像摆起官架子,来时出现一次,便再不见其人,二老不禁心中嘀咕,莫不是这姑爷找了相好,并不在府中?
李秀看在眼里,只是说道,最近公务繁忙,张存一出了公差,怕是要写时日才能回来。哪料,此话刚说出口,府中便炸了锅,张存一被人发现死在府中粪池,已是有些日子了。
又是数日过去,凶手归案,两个老人在李秀被抓走的那一刻,却是想不明白,自己女儿为何要害死姑爷。
堂审那天,终是水落石出,原来那姑爷张存一,升职省城大员后,官瘾膨大,便结党营私,贪墨银子且不说,竟然充当起山匪盗贼的保护伞,做起官官相护的事来。李秀知晓后,几经劝阻,甚至以死相逼,也不见张存一悔改,直到得知两位老人来时路上险些丧命,便下了毒物,终其一生。
李秀忍住泪水,说:“爹娘,虽说秀儿道出实情,但如今官官相护,料定我也是必死之人,其实就算你们不来,我也会这么做,只是要先将儿女送给你们。如今事已至此,只求你们好生照顾我儿女,长大后告诉他们,秀儿不是个好母亲,但是是一个好女人,无愧天地良心,无愧忠孝礼仪,只是看错了他们父亲,日后但可讲述我和夫君的故事,让他们能够正直为人,不要再走了这条路。死后,请将秀儿与夫君葬在一起,此生便知足矣。”
数月后,长平县多了一座新坟,秀儿会时常前来祭拜一番,却说那巡抚从民间听闻李秀的事情,在刑场将她救下,杀光所有牵连的官犯。此后很长时间,长平县乃至省城,都鲜有贪官,人们都说,去官府办事,只要提及李秀之名,没人敢收银子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