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事实的确如此,但是等真到了这一天,还是觉得有点眩晕。孩子她妈给我发微信说,表哥的儿子生了个男孩,恭喜,你荣升爷爷辈。当时我就觉得眼前一黑。这次我确信不是眩晕,是真的一片漆黑了。
在我们这里,四十岁以后,但凡过生日都叫翻墙,生日这堵墙逐年在增高,而你的体力却背道而驰。再往后,你得使把劲才能翻的过去。
中年人的世界里,凡事都得自己扛着,睁开眼便没有退路,也容不得你有丝毫懈怠。过去的这一年不容易,这恐怕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。做什么都很难,如果说过去付出十分就能收获五分的话,过去这一年里付出十分也就能收获一两分,能够到三分就已经让人笑逐颜开了。
人到中年,世界陡然变得严厉起来,焦虑来的更加迅猛,就像是和命运斗地主,它起手就是一个超长顺子,然后又是一对A,手上的牌所剩无几了。命运拿着牌斜眼看着你:要不要?而你呢,看着手里最大的三条2,犹豫着要不要拆开跟一下,但又担心从此失去了牌权。你转头看着运气,希望他能有所暗示,但是运气面无表情,目不斜视。经验这时候走过来拍拍你的肩说:别想了,你得一个人打两家。
过了四十岁之后,人生终于开始像一部真正的电影。对于主角而言,他的得到是真正的得到,他的失去也是真的失去。
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,像电子游戏。无论你怎么荒唐胡闹,按下重启键,一切就会复归正常,可以从头再来,因为并没有真的得到什么,也就不会真的失去什么,跌倒再多次也没有多大关系,大不了从头再来。
而到了三十多岁,人生开始像舞台剧。当你演砸了的时候,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,这一晚所有人的努力就白费了。而且,这一晚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,它不会重来,更无法修补。但是,你依然可以争取第二晚演出成功,以及接下来的第三晚、第四晚......人们会忘记第一晚的意外,认为那是成就伟大的必要预演。
四十岁以后,人生就是一部电影,电影不能重拍,这是游戏规则。在大银幕上放映的时候,它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,谁也不能再做更改。一旦按下播放键,就会对真实世界产生真实影响。没有回撤,没有取消,也没有办法滚回到上一个版本。
在我看来,这更像是一次绝杀,有些人的电影根本熬不到公映,就纷纷倒在前行的路上。就像我一位朋友,刚过完42岁生日,他的电影就草草下映了,无不令人悲悯。
世界冰冷无情在你对面坐下,从左轮枪里取掉5颗子弹,猛地旋转弹仓,把枪拍在桌子上说:这一次,我们来真的!
没错,就在两天前,朋友说,他们小区有一对中年夫妻因为吵架,男的从27楼纵身一跃,当场身亡。四十岁以后,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生阶段。四面八方的不稳定因素全部袭来,游走在崩溃的边缘。这时候,你才真的理解什么叫一切都回不去了,只能这样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迈进。
当然,如果你愿意的话,在这个年纪,你总有办法成为一块不规则的拼图碎片。然后,你也总能找到一个把自己镶嵌其中的地方,于是你就能看到沿着你的边界在不断涌现新的可能,而且永远都停不下来。这也是中年人的优势。
好在许多事情并不用想得很清楚,一个人也可以走出很远的路。反正长路迢迢,可以在这一路上慢慢琢磨。哪怕想得慢一点,总能一点点领悟到一点什么。而且,只要脚步不曾停下,在远方就总是存在着找到答案的可能。
也许就有那么一天,会来到一片蔚蓝澄澈的大海。除了无限延伸的天空、海面和沙滩之外一无所有。日光倾撒下来,届时一切答案都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你已经抵达。